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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29.木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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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處鄴城的魏暄收到書信時, 既有幾分對馮宜陽奉陰違的惱怒, 又有幾分對李陵姮的幸災樂禍。

李陵姮一心不想和自己扯上關系,偏偏這件事被捅了出去。

他提筆蘸墨, 想在回信中寫李陵姮和自己兩情相悅,互生好感。他很清楚阿母的性格,若是阿母知道李陵姮並不無辜, 只怕會從心底厭棄她。阿母的手段,他從來不曾小瞧。魏暄憤恨李陵姮選擇魏昭而拒絕自己,此時一心想借阿母的手給她點顏色瞧瞧。

但直到墨從筆尖滴下, 在雪白的宣紙上暈開一朵花,魏暄的手還是沒有動一下。

最後,他將廢掉的宣紙揉成一團砸在地上,板著比臘月冰封更冷的臉,狠狠寫下回信。

鄴城和晉陽相距甚遠, 這封信一來一回起碼得花上個三四天。在還未收到鄴城的回信時, 馮王妃先找來了魏昭。

馮王妃看著坐在下首的次子,心情有些覆雜。他微微低著頭, 神情呆板木訥,對她這個母親,臉上只有恭敬沒有親近。

自從那件事以後,原本親近她的次子就變成了這副模樣。對此, 馮王妃心裏有悵然, 卻沒有後悔。當年情況緊急, 她的選擇並沒有錯。收起一時的悵惘, 馮王妃開始朝魏昭問話。一問一答間,她將話題引到李陵姮身上。

“二郎,你成親也有段時日了,和新婦相處得還好嗎?”

魏昭垂著眼,避開和馮王妃對視,道:“阿姮人很好,我很滿意她。”

馮王妃滿意一笑,又說了幾句。她知道魏昭就算再傻,經過馮宜那樣大鬧一場後,肯定也察覺出了不對勁。她這次把二郎叫來的主要目的就是讓他不要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不要因此猜忌妻子,憎惡兄長。

魏昭都一一應下。馮王妃顯然很滿意他的反應,在他離開宣訓殿的時候,還讓他留下來用晚膳。

冬天日短,魏昭回到景陽殿的時候,天色已經發黑。他又回書房處理了一些事情,等回到寢宮的時候,屋外漆黑一片。

“怎麽還沒睡?”

進屋後的魏昭看著還靠在榻上看書的李陵姮,神色驚訝。

李陵姮聽到魏昭的聲音,脫口而出:“你還沒回來。”話一出口,她頓時恍然大悟,為何今天到這個時候都不想睡。原來她是想等魏昭。

“你等我有什麽事嗎?”

李陵姮搖頭,“沒事。”大約是因為今天白天看到魏昭擋在她面前,護著她,她心有所感,晚上看到他沒回來才下意識不想睡覺。

李陵姮的語氣太坦然,反倒讓魏昭也覺得這很正常。在這種心情下,關心的話下意識就出了口。

“晚上燭火昏暗,你身體又才剛好,還是別看書了,早點睡。”無心之語出口後,魏昭心裏有些懊惱。但看到李陵姮果然聽話地放下書,打算入睡後,懊惱不知不覺被一點莫名的舒坦滿意取代。

“我知道了,你也早點休息。”李陵姮略顯沈悶的聲音從榻上傳來。把頭蒙在被子裏的李陵姮臉上出現懊惱,她覺得自己對魏昭的態度太親近了,這樣不好。

但聽到魏昭低低地嗯了一聲後,她嘴角又忍不住往上翹了翹。待嘴角弧度消失後,李陵姮想要把被子往下拉一點,卻不經意碰到了自己的臉頰,頓時被自己臉上的溫度嚇了一跳。

魏昭看著背對他的李陵姮,微微勾了勾唇。

以前魏昭不習慣房裏有其他人,後來多了李陵姮後,他又養成了在李陵姮之後入睡的習慣。結果今天房裏的蠟燭滅掉很久了,房裏翻身聲始終不絕。

“睡不著?”

萬籟俱寂之時,突然響起一道聲音,把李陵姮嚇了一跳。待反應過來是魏昭後,她心裏頓時生出一絲愧疚。

“抱歉,我是不是吵到你了。你睡吧,我馬上也睡了。”

“沒什麽。倒是你,心裏在想什麽,翻來覆去都睡不著。”黑暗中的魏昭,毫無顧忌地露出自己的真面目。他說著關心的話,臉上卻沒有半點擔憂的樣子,有的只是一片淡漠。

李陵姮擔心的,正是今天白天發生的事情,但一來,這件事她不是很好啟齒,二來,她不想讓魏昭擔心,因此搪塞道:“我在想給阿父阿母送什麽年禮。”

這話是真是假,魏暄一清二楚。但他沒有戳穿,而是順著這個話題安慰了她幾句。等李陵姮的呼吸逐漸變得勻稱平緩之後,魏昭也閉上了眼。

李陵姮所擔心的,左不過那麽一件事。

第二日,書房裏,魏昭吩咐完部下正事,忽然朝楊廷之開口道:“我記得你手下有個女護衛,和王妃宮裏的馮媼幹女兒關系不錯。”

楊廷之聽得一頭霧水,郎主記性太好的壞處就在於,很多時候他提到的東西,他們這些做部下的完全不記得。

雖然不記得是不是有這回事,但郎主說有,肯定就是有。楊廷之點點頭,“郎君想要做什麽?”

年關將近,魏暄今年很可能回來過年。他要的,就是讓阿母出面,想辦法把魏暄留在鄴城,讓他別回來。

楊廷之點頭,出門的時候正好和進來的俞期擦肩而過。俞期手裏捧著一個木案,上面蓋了塊薄布,楊廷之透過薄布,一眼就看到那裏面裝了厚厚一層珍珠寶石。

馮媼剛從幹女兒那裏回來,就看到王妃拿著手中的信,面色發沈。

“王妃,這是大郎的回信嗎?”

馮王妃點點頭,面色有些難看。“大郎這封信寫得非常老實。他沒有半點牽扯到李陵姮身上。”反而把所有事都歸到他自己身上。她對長子了解很清楚,若不是動了真心,他不會在信裏處處護著李陵姮。

馮王妃自言自語,“這可如何是好?”若只是看中美色還沒什麽關系,就怕大郎動了真心。

馮媼想起自己剛從幹女兒那裏聽到的話,朝馮王妃進言道:“王妃,不如今年讓大郎不要回來了。”

馮王妃聽了,臉上若有所思,過了一會兒才朝馮媼點點頭,“你說得有道理。”她沒有自己去信讓魏暄今年過年不要回來,而是找了個借口讓魏崢出面,把魏暄留在鄴城裏。

離過年越來越近,一直有些憂心的李陵姮聽說魏崢讓魏暄今年不用回來,待在鄴城辦事的消息後,整個人都松快起來。

然而,李陵姮還沒開心多久,就聽說魏暄在將近年關的宴會中痛罵了天子,還命人打了天子三拳。

這件事情一傳出來,魏崢暴怒,一道急令讓魏暄趕緊從鄴城滾回來見自己。

魏暄回來的很快。大丞相府的書房裏,魏崢看著垂手而立的長子,抄起手邊的硯臺朝他砸去。魏暄不躲不避,任墨水潑了自己一身,腦袋上被厚重的硯臺狠狠砸了下。

墨水混著血水從額角流下來,魏暄眨了眨眼,將快要流到眼裏的液體眨掉。魏崢看著長子狼狽的模樣,心裏的怒氣依舊沒有消失。他出去找了根粗木棍,回來劈頭蓋臉朝魏暄打去。

在官員中,魏崢素有好脾氣、耐心的名聲。但實際上,他並不是真的脾氣好,而是將那些氣都忍起來,在另外地方釋發。對兒子粗暴打罵,就是他用來發洩情緒的方式之一。

“你倒是長本事了啊!你阿父我都沒有當面給天子沒臉,你竟然敢在大庭廣眾下,在宴席上罵他是狗腳朕,還讓人打了他三拳。”

“你本事怎麽那麽大啊!我這個做老子的,是不是可以把位置讓給你了啊?!”魏崢沒有發跡前,只是邊陲六鎮的一名普通落魄子弟,生活在市井之間,因此一生氣,就繃不住文雅的模樣了。

魏暄沒有為自己辯駁,他咬著牙,挺著肩膀,硬生生忍了這一頓打。等魏崢出完心口的惡氣後,才扔了手中的木棍,朝魏暄冷冷道:“說吧,到底怎麽回事?”

“那日宴會上,我向天子敬酒,天子沒喝。當時我喝了些酒,一時沖動,再次請天子喝酒。天子憤而道他這個陛下做得沒意思,連喝杯酒都要受我們父子二人挾制。我一時火起,便罵了他一句狗腳朕,然後又讓裴紓打了他三拳。

酒醒之後,我已經向天子賠過罪了。”

相當於傀儡的天子不僅不能生氣,還不得不賜下絹布以飾太平。

魏崢對這個傀儡皇帝其實也無多少尊敬。他真正生氣的是長子竟敢自作主張,做出這種事。在知道事情原委後,他教訓了長子幾句便讓他離開了。

出了魏崢的書房,等在外面的魏暄心腹大臣陳季康見到他滿身滿臉的血,嚇得急忙迎上來低聲詢問。

魏暄擺擺手,“我沒事,你去見阿父吧。”

還要拜見大丞相的陳季康只能擔心地看著魏暄在侍從陪伴下出了殿門,朝外走去。

“郎君,等一等,讓仆擦一擦您臉上的血。”心腹仆從孫意之掏出準備好的帕子,想要替魏暄擦血跡。他們都知道,大丞相發火教訓起兒子來,沒有半點顧忌,頭上肩上背上,想打哪裏打哪裏。這幾年世子一直在鄴城,才沒有再怎麽挨過打,這回卻……

魏暄奪過孫意之手中的濕帕,邊走邊將臉上已經半幹的血跡一點點擦掉。從魏崢的正殿到他自己住著的泰安殿,有好幾條路可以走,他卻偏偏拐上了最遠的那一條。

這條路穿過一個小花園,這個小花園就在景陽宮外邊。

果然,魏暄剛剛走近花園,就聽到裏面的男女聲音。

“二郎當真是心靈手巧。多謝二郎了。”

李陵姮看著魏昭手中的木雕,面露讚嘆之色。她剛想接過木雕,就見一只手冒出來,將木雕搶了過去。

李陵姮轉頭一看,頓時眉心緊皺,“大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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